他们为何不能返乡：土地与生存
        --------以一家农民工在莆田的遭遇为例
随着经济危机对中国东南沿海经济特别是中小企业的冲击，农民工提前和大规模返乡成了08年下半年一个比较引人关注的社会现象。很简单的道理，中小企业受到空前冲击，而这些企业是农民工打工的主要接纳单位，他们效益不好或者大量倒闭就导致对农民工的需求大幅减低，农民工眼见形式不好就卷铺盖回老家。据有关人士估计，中国目前农民工总数已经达到两亿余人（有的说是截止2007年为止就有2.26亿），而因这次经济危机被迫返乡的就有数千万，而且据估计09年会有数千万（有人估计是7000万以上）农民工会因为外出就业困难而不会外出。就在这种大规模农民工返乡潮的情况之下，也有些农民工却又连返乡的机会也没有了，他们又被迫的“不返乡”，而这无法返乡的一个重要原因可能就是返乡后的生存问题，最核心的就是土地问题。农民工A一家就是农民工难以返乡的代表。
        农民工A一家四口现在均在福建莆田地区，男主人经年46岁，女主人今年42岁，大儿子18岁，小女儿11岁。小女儿在莆田市石庭一所小学上三年级，其余家人都在镇上打工。男主人与女主人均已经出门务工三年以上，大儿子刚来福建一年多。男主人在一家铜雕工艺品厂打工，目前厂中就只有他一个工人，每天按时去老板所租的房子中做工，就是对铜雕的粗制品进行抛光上色等，工作环境极其糟糕，特别是卫生条件极差，每日工作连口罩也没带，直接呼吸着机器抛光等所溅起的金属灰尘，工资待遇每月900元保底，如果效益不好就拿保底，如果效益好还可以加点班。其文化程度是小学四年级，基本上处于文盲阶段，加之年纪已大，在其他厂里找工作已经没有可能，所以一来福建就在谋了这份一般人不大愿意的工作，而且刚开始来时工资很低，只有450元，而且没有保底，效益不好时连450元都拿不到。还好他为人老实本分，经过几年的工作，他已经基本掌握了铜雕打磨等一般工艺品加工的基本技术，加之为人忠厚，所以得到老板的信任，厂里就他一人，也没有人监管，老板连做工房间的钥匙也给了他，只是每天偶尔来看一看，他也基本按时上下班和做活，每天工作8个多小时，晚上加班另外算。女主人来福建也已经有3年多，在一家电子厂工作，而且来后就一直在厂里，算是厂中老员工。厂里工资是计件工资制度，由于她活已经非常熟悉而且经常加班，所以基本都是拿最多的工资的员工之一，每月淡季1400左右，旺季能拿到1800多元，平均有1500左右。儿子刚来福建一年多时间，由于比较懒惰，做活也不是很老实，已经换了5个厂，每个厂里所待时间都不长，一年下来挣钱很少，现在又在一个做鞋厂中学习做鞋的“钉车”技术，学习期间基本无工资，已经学习一月有余，但现在还不见成效。小女在小学上学，每学期学费并不贵，只有100元左右，每天规定1元零花钱，离所租房子比较近，所以基本是自己去上学和回家，但去学校也要过一较忙的马路，安全问题成为父母担心的焦点。按照男主人的盘算，一家四口在当地每月生活等开销在1200元左右，租房子两间，共180元每月，水电费自负，另外就是每月吃饭等等开支，这样算下来每月拿一半的收入生活就差不多了，每年下来可结余15000元以上。“在这里比家里强多了，回家吃饭都真是问题”，这是他给我说了多次的一句话。谈到家里的情况，他有些犯愁。家里还有两个未婚的胞弟，年龄都已经过了30岁，还有年迈的父母需要照料，现在是跟着未婚的胞弟一起。最主要的是家里的土地问题和自然条件问题。他家在恩施一个二高山地区，自然条件较恶劣，交通也相当不便，上街都需走路七八小时，公路未通。家里只有一个人的责任田，水田每年总共要收成好才能搞到1000斤谷子，还他的说法“家里那点谷子是我现在在这里一个月的收入，还要收成好”。虽然旱地多一点，但是出门务工几年已经抛荒大部分，回去种也还很困难。特别是随着现在封山育林和家里年经人都出门打工，野猪等非常猖獗，“野猪都到堂屋里来吃东西，孩子都怕呀，屋前后的土地都被野猪拱了好几遍”，这样回家种点玉米还不够野猪糟蹋。如果回家养殖，由于离集镇太远也很困难，男主人举个例子说“一头猪明明可以值1000块，但在我们那里800块也没有生意人敢要，路远了”。这样看来，如果他家返乡，还真如他说的连吃饭都成问题，毕竟有那么多张嘴吃饭和开销。问及以后的打算，他们颇为踌躇，现在虽然有一点点存款，但是毕竟家里自然条件太差，回去就无法过日子。按照女主人的打算，“再打几年工，看能不能在下面（乡里条件好的农村，坝子上）买个房子”（她的打算是有极少数坝子上的农户由于条件改善或者其他原因已经准备出售他们的房子，并且还可能搭配责任田一起出售，加之女主人娘家也是她打算购房的坝子上住，也有一定的社会关系做支撑），不然他们（指后代）怎么办？”。看来这一家子在坝子上买到房子和土地以前是真的难以返乡了。如果在这断时间经济形式再一不好那怎么办？比如男主人那个一个人的工厂倒闭了怎么办？小孩上初中了又会增加很大的开支怎么办？女主人务工的厂也是个只有200多人的小厂，倒闭了又怎么办？这些除了担忧还能做什么。
    再稍稍扯开点，这家农民工之所以很难返乡，主要是家乡的生存基础没了，最核心的就是土地不好或者抛荒了。这也算是一种变相失地的农民，而据浙江师范大学王景新教授在冀、鲁、鄂、桂、浙、滇等11省134个县作了抽样调查，分到土地人口占总人口的84.5%。据此推算，全国至少有13.7%的农民无地，而2000年底我国农村总人口为928197万，则无地农民当为1.27亿左右。而又据据国土资源部最新的调查显示我国耕地从1996年的19.51亿亩降至2002年的18.89亿亩，平均每年减少耕地885万亩。按照目前城市化进程和基础设施建设步伐，今后每年至少需征用耕地500万亩，若按照城郊农民人均0.7亩地计算，就意味着每年增加700多万失地农民，十年后失地农民总数将逾1.3亿。 这些数字当然是很惊人的天文数字了，不管是否接近实际，但至少反映了问题的严重性。况且这里面还没有包括想A家那样有地但由于自然条件太差或者抛荒的变相失地农民，而这种失地农民在贵州等中西部自然条件较恶劣的农村也是不少的，如果加起来情况更糟。
        从这个小案例中，我们似乎发现了土地对于当下中国农民和农村的重要意义，在目前我国农业发展的阶段和水平下，土地仍然是农民的命根子，不可动摇，不然他们真的无法返乡了，而在异乡的他们永远只是个外来打工者，那么他们就会永远的失去家乡。这警告我们两点：一是对耕地的保护要切实的加强和落实，18亿亩耕地是命根子，尽量不要再减少了，这关系着农民包括中国的命运；二是目前的土地制度的变革要极端慎重，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因为要考虑农民的生存问题，保障他们的生存权，这一点不用论证，要保证土地留在大多数农民的手中。

这个问题在我们那也普遍存在